第70章(2/2)
赐金吾第70章
离离第四十四
李鉴将手中长信放下。抬眼时,钱穆已立在门槛之外,将手抱在腹前,垂眼静立。
“陛下。”
“先生无须多礼。”李鉴抬手制止,绕过桌案,搀着他跨过那扇门,“你若是还向我提什么乞骸骨的事,我就要生气了。”
钱穆低低地笑,在他书房堂侧坐下,道:“只是要把那杆披红的笔,彻底还给你。”
李鉴转过去,背对着他,没想好要说什么,却听他在身后道:
“为什么。”
“什么?”
“老夫早就想问,在你自江陵归来、来我府上找我那一夜。”钱穆道,“你回来,立天下之正位,究竟是为了什么。”
李鉴将那长信叠起,沉默不语。
“报那寒毒之仇吗,还是为了保命?你是老夫的学生,抱负没有你父亲一半远大,却也绝非庸常之流。”钱穆道,“老夫看不出你眼里有什么开疆拓土的野心,所以不知你熬尽心血要立于此,究竟为什么。”
“先生,你不是头一个问我的。”李鉴对他温声道,“若孟观火问我,我便说李正德杀人总要偿命;若群青问我,我说我有要回护的人。若是先生问我,学生倒也不必说冠冕堂皇的空话。”
他摊开自己的手,先看窄细的指节,目光落在指根,再看掌心里纵横密织的纹路。
“我喜欢,自己抓着自己的命数,叫任何人都没法左右我。”他道,“我时常觉得,自己在渡一条宽阔无比的江,江那一边迷雾濛濛。我也难言到底为何渡江,却仍努力自持,不使舟楫翻覆浪中。”
应当是自由的,如长风。
“那我把披红的笔全然给你,”钱穆道,“你为何不接?”
李鉴回过头,踱到钱穆身前。他退后一步,将黄袍前摆掀起,倾身跪下,俯身一拜,恭行弟子礼,将左右郎官都吓了一大跳。
钱穆望着他,眼中平和而无波。
“还未结束,还不能放先生走。”李鉴抬起身子,“况且先生所望,实在难寻。如今大豫,波诡云谲,何来先生要归隐的绿野风烟、平泉草木与东山歌酒。”
待他年。
待他年,整顿乾坤事了,为先生寿。
“好。”钱穆道。
李鉴将嘴角一扬,站起身来,给他的夫子奉了茶。旁人看来,这九重天上的师徒实在不失为一段佳话。但李鉴看向钱穆时,见他眼中映出一张脸,却分明并非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