球状闪电:死亡证明(2/2)
今天你愿意被我吗球状闪电:死亡证明
无头女人像一定意味着什么,只是我暂时弄不清,而我已经在竭力地区分哪些人是活人,哪些人是假人,我真的尽力了,可是我没有证据……为什么闻念池执意要认为是自己演了尤金?周四得病,周五病加重……病是什么,如何加重?如果王飖已经死去,什么是致死原因?初始刷新点的落地镜中为何照不出我自己的脸?捕梦网、往事、囚笼结构、死人、败笔、误导、多义性、真相、周五病加重、致死原因……一切都在失真。一切都有目的。一切都应有迹可循。
是真相在靠近。
可是我却无论如何也不能从中找到一丝一毫的端倪。
远处谁家的宠物狗叫了两声,然后是极远处的警笛声,太模糊了,像来自深井——随即耳边一阵刺痛的轰鸣,我不自觉后退一步,一步便抵上水泥墙,旁边贴着的疏散图因为潮湿卷了边,玻璃罩内还积着灰,一旁窗框缝里积有雨水带入的砂砾。
记忆飘散像烟云。
可是……不,唐唐。不是这样的。仇聿民不是对他下手……而是对我下手——我在说什么?
一瞬间,甘蜜……还有仇峥、隋唐、张秋辞、仇聿民……我的脑海中闪过太多姓名,随之而来的是王希岸手把手带我练字时的念白:一着高一着,一步阔一步……人死债消,仇怨不抵,深恩负尽,来路……迷却无处寻。
不,不对,王希岸根本没有教过我练字,那那个人是谁?而我脑中又变得全是今早甘蜜看我时的哀矜——你恨不恨啊?我是谁?我如果已经是死人,那你又在哪里?
我艰难地平复呼吸,好似终于从水中浮出水面了一瞬,这才看清那颗橙红色的球状闪电正静静地停在客厅正中,就像一只注视着我的眼睛。
——是你变成了我,还是我就是你?
下一秒——我尚未搞懂这一切的运作机制——子弹划破空气,裹挟硝烟直冲我的面前。
一个人骤然扑了上来,整个人伴随一阵战栗,直直砸在我身上,他似乎想抱住我,可我迅速挣脱,踉跄一步迈到那个持枪人面前,顺手从桌上拿起刀就割开了他的脖子。
第一刀划开皮肉,是黏着热血的刺耳“咔哧”声,第二刀落下,血线在空中画出弧度。他已经倒下了,我还在割,毫不迟疑地、面无表情地一刀一刀往下戳,面前都是喷溅而出的血,而我就像是失去了知觉似的,直到他的脖子皮开肉绽,血泡从气管涌个不停,连着内里破碎的声带一并哽咽着喷射出来。我的手在抖,指缝都是血,那血顺着手腕、袖口一路往下流,渗进指缝,漫上我胸膛,灌进我喉咙,而当我终于回过头、看向那个为我挡下子弹的人时,视线是如此的模糊。
怎么会是他呢,冷静又利己的人怎么肯作舍己为人的事?
血水遍地,就像下了场雨。
时间像上了发条的齿轮,发疯飞奔——电话那头的女人说着外语,有条不紊地接连提问,问我具体地址、问他还有没有意识、问我跟他的关系是什么、问我有没有接受过急救训练……太多问题了,我以为我会崩溃,可我反而条分缕析、简明扼要地回答了所有问题——对,难道不是吗?只要我想,我可以做到所有事。他们说他被子弹击中胸部,疑似嵌入性伤,伤口出血严重,又说要紧急开胸清创止血、胸腔引流——生僻术语那么多,可我都听明白了。手机只剩一点电,我盯着屏幕上那行“胸腔引流术大概需要……”忽然面前一片白,抬头,是护士递来的一摞文件。
术后知情书、病危通知、术后观察安排、抗生素方案……她语速很快、口音也重,我需要一面对着文件名查找,一面跟着重复,“感染风险”、“高凝状态”、“需要卧床静养”……我是说,我可以不眠不休等他醒、等他睁开眼睛——而仇峥现在已经醒来看着我了不是吗?
第叁天血压回升,第四天开始使用抗生素和抗凝药,第五天转院……有个人打开了他宝贝得不行的袋子,里面是他攒了好久的钱才找人买来的护照,又递给我他偷来的工作牌、服装和口罩,还有医疗人员通行证。你走吧。他对我说,眼里有泪光闪烁,却笑着。但是,要记得回来,还我钱。
可是我没有履约。
杜瓦利尔离这里太远了,高空飞行时的空气又是那么干燥,一排排座椅中只有我们这片被临时改造成急救区——我觉得我简直就像某种高空抛物的遗留品,能清晰地看见自己下坠形成的抛物线轨迹,可是与此同时我的视野又是那么的清晰,可以嗅到最细小的灰尘和最气若游丝的呼吸——氧气瓶快用尽,监护器的电量也在持续闪烁着红灯,我看着仇峥的呼吸越来越艰难,生命越来越衰朽——而他还在断断续续地叮嘱着我什么,我快速点头,一一记下,又怕他累着,抓着他的手不断说些俏皮话,最后把他气笑了,“你就不想知道……我和仇聿民瞒着你什么吗?或者仇聿民到底有没有爱过你母亲?”
我不住摇头,哥,别说了,休息一会吧。
可他还在说:“你就不想知道……仇聿民这些年来为什么这么对你?”
我不想知道。我听见自己沙哑着声音,间隔许久,直到忍到鼻尖都泛酸、再忍不住了,才再说出口——但是我答应你……人死债消。
然后我捏着他的手指,眼泪突然就不断地涌出来,字不成字、句不成句地请求着,对不起……回国以后你再告诉我好不好?你搞定了他们再告诉我好不好?我们不置气了,我也不恨你了……哥……我们一起搬回老房子住你再告诉我好不好?我们一起重新种棵石榴树好不好?你答应我……继续当我哥,好不好?
太狼狈了,我简直想笑。我怎么能再用这孩子口吻恳求他呢?可他定定地望着我,没有嘲笑,脸上是种我几乎以为要忘记的温柔神情,这让那一秒被某种意味莫名的东西拉得很长,仿佛就在这一刻里,一生到头,恩怨死生都说尽。
“好。”
我惶急地调氧流量、检测血压,急救药……急救药在哪里?你们把它放到哪里去了?可是低分子肝素无效、肾上腺素无效、胸外按压无效——心电监护仪发出报警声,随即是一声类似风掠过残枝的长鸣,仿佛有什么被连根拔起,下一眼,心电曲线走平。
——哥准备的礼物是什么?
一把手枪。
——那不是我偷来的吗?
怎么会呢,那是我为你准备的,等到哪天你长大了,你就用这把枪杀了我爸,再杀了我。
“因为我们是兄弟嘛,没有什么是不能共享的”——所以从此我的一切都可以与你共享了,你的名字、你的姓氏、你的野心——你的生与死,你的罪过。
所有图景扭曲后便撤离,黄泉路边高歌在侧,滔滔叮嘱不绝于耳,可是愚人高歌,偏要回头望、哭先人、唤旧名,于是下一秒天地倒转、时间倒流回最初的故事里。荆棘松开了飞鸟,枯树的枝丫重新繁茂,黑藤化回种子沉眠于温热,龙的宝藏昔归故里,赌徒还是少年模样,单膝跪地,泪中带笑,他说希岸,毕竟我曾那样期待过你。
我几乎要被那些图景里风起云涌的强烈情绪激得失神,花了好一阵子才勉强平复心绪,再回首恍然看清,那楔子早已嵌入命运。
——我们一起下地狱吧。
——我们不是……早就身处地狱之中了吗,小飖?
而1997平静道:
「恭喜玩家取得主线任务-无人生还-进度:30」
「恭喜玩家取得攻略进度,2号攻略对象拼图解锁:50。」
「警告:检测到您的状况很不稳定,请问是否要提前结束第五天的剧情,回到初始刷新点休息?提示:这将导致崭新的剧情线和攻略对象行为模式。」
「……不,」我艰难地把空气压进肺里,关掉窗口,「游戏继续。」